桃花開又?jǐn)『蟮牡谖鍌€年頭,一場春雨澆透了小竹峰的崖柏。
“師兄,小師叔她還未醒來嗎?”
頭扎雙髻額點朱砂的童子抱著書,鉆進了稍大點兒的少年傘下。
他懷中抱書三兩本,扎得緊實的書背上刻著《靈植速記》《丹藥三月速成》《首接食用靈液與靈植的區(qū)別》等字眼。
撐傘身著青衣的少年搖了搖頭,悶道:“未曾,無藥師叔說近日有蘇醒之兆?!?br>
細(xì)雨綿綿,斜在油紙傘上,滴滴匯成小水流。
“前兩天阿月去春草居給無藥師叔送藥,她回來跟我說她看見小師叔的模樣啦!”
道童說及此處,變得有些興奮,開始蹦蹦跳跳,兩支發(fā)髻跟著上上下下:“阿月說,小師叔看著和清明你差不多大,發(fā)絲如瀑枕在腦下。
不過奇怪的是…奇怪什么?”
清明問。
“小師叔她的頭發(fā)是白色的!”
道童小聲說,“阿月說小師叔的頭發(fā)就像劍崖上瀑布沖下來的水,又多又長?!?br>
“兩位,說什么呢?”
突然出現(xiàn)的聲音把清明二人嚇了一跳,嬌俏美艷的聲音從二人身后傳來:“背后偷偷議論師長,《清凈規(guī)》罰抄二十五遍?!?br>
本應(yīng)甜蜜嬌俏的聲音此刻猶如毒蛇吐著信子,一步一扭的滑滑膩膩。
道童瞬時回過頭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,欲哭無淚道:“璇璣師伯……不許裝可愛,裝了也沒用!”
這個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的甜美女人如大蟲般兇惡,嚇得道童眼淚汪汪。
“還有你,清明,再有兩個月就是劍法小比了,林暮雨也就算了,你還跟著他一起八卦?”
明明是笑瞇瞇的,清明和林暮雨卻很怕她。
如果璇璣師伯露出這種形似笑面虎的表情,一定是有人要挨罰啦!
很不巧,這次受罰的正是清明二人。
“是……”二人蔫蔫應(yīng)下,準(zhǔn)備向璇璣告辭離去。
“清明,抄《清凈規(guī)》的時候也不要忘了練劍哦,過兩個月的劍法小比,你師父可是對你寄予厚望?!?br>
“還有哦,下次說悄悄話可不要在路中間說,順著風(fēng)就被人聽見了。”
說完,璇璣拍了拍清明的肩膀,飄然而去。
“唉,收拾收拾準(zhǔn)備罰抄去吧?!?br>
林暮雨抱著書,一臉頹勢。
《清凈規(guī)》那——么多篇,二十五遍,下個月還抄不完呢。
“下次再也不邊走邊說了!”
林暮雨憤憤道。
清明繼續(xù)撐著傘,蓋在頭上,遮住了斜飛的細(xì)雨。
璇璣從雨中出現(xiàn)。
“無藥,你家的小弟子嘴巴不緊實嘛?!?br>
她卷了卷鬢邊的長發(fā),聲音甜得發(fā)膩,如同粘稠的蜂蜜里拌了帶刺的槐花枝,香甜卻鋒芒畢露。
“怎么什么都往外說呢?!?br>
璇璣三兩步來到桌邊搶走無藥手中的茶盞,抵在嘴邊。
空氣瞬間凝固,璇璣舉著茶盞的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,她惡心地哼出一聲,翻了個大大的白眼。
“真不知道當(dāng)初扶山師叔為什么會把你帶回來,明明是…真是不巧了,扶山師叔就是看中我醫(yī)術(shù)精湛才帶我入宗?!?br>
無藥斜睨了璇璣一眼,語氣帶著淡淡的惡意:“比起你,還是我更有用處吧?”
“你!”
璇璣拍案而起,茶水灑落一地。
劍招雷厲風(fēng)行帶著劈山倒海的氣勢首指無藥而來。
“璇璣。”
淡淡的男聲在隔間響起,如玉碧瑯瑯,明水澄澈,只一聲便讓人覺得芝蘭玉樹春風(fēng)沐雨。
璇璣即刻收了劍,劍氣帶起的風(fēng)撲了無藥一臉。
她低頭盯著鞋尖,訕訕:“蘭殊師兄,我們兩個鬧著玩兒呢……”無藥從鼻尖哼了一聲,其中輕蔑之意不掩而現(xiàn)。
“無妨,我己原諒她了?!?br>
他擺擺手,從儲物袋拿出一個新茶盞,倒了熱茶進去。
“……你!”
看著無藥行云流水的動作,璇璣氣的牙癢癢,可蘭殊在這,她不敢動手。
她別開臉,狠狠剜了一眼無藥。
無藥輕輕撥弄著茶盞,帶著略有略無的諷笑,眼神挑釁:有種就弄死我啊。
正在二人互相唾棄用眼神辱罵對方之時,屋外雷雨大作,風(fēng)聲獵獵作響。
“師妹醒了?!?br>
隔間里蘭殊撩了門簾,如釋重負(fù)。
“讓我看看讓我看看!”
璇璣以領(lǐng)先無藥半個肩膀的姿態(tài)沖進門里,圓圓的杏眼亮的驚人。
“喂!”
無藥被她擠的身子一斜,下巴磕在門框上。
神經(jīng)病啊瘋女人。
他揉了揉發(fā)紅的下巴,跟著進了屋。
*十萬大山,繁密的古木枝葉遮天,山里彌漫著層層濃霧,人臉型的巨大樹樁上蓋著深深的綠蘚,陰寒古怪的嘶嘶聲此起彼伏,濃霧陰涼,打在臉上沾濕眉頭。
頭帶銀鈴腳踩草鞋的少女閉著眼,白若獸骨的雙手拍著地,耳朵湊近深黑色土壤,腥白的霧氣撲在她臉上,她動了動耳朵,似乎聽到了什么,對著身后站立的少年興奮大叫:“聽到了、聽到了!
祂、祂醒了!”
“哥哥!
有救了、有救了!”
“神明,神明沒有拋下我們!
祂們還在……祂們還在……”她雙眼之下用血珠點上的兩顆痣神秘而妖異,睜不開的眼睛在訴說著她是個瞎子的事實。
她身后的少年與她一樣打扮,頭戴銀飾臉點血珠,只手腕上多了兩條纏繞的黑蛇。
嘶——嘶——黑蛇吐著信子,少男將少女扶起。
再一細(xì)看,那少年閉著嘴,仿佛嘴里含了什么東西,臉頰處鼓出一點,那凸出的一點在皮肉里蠕動著,每動一下,那少年的臉就跟著變一下。
“在…祂的氣息,在……”少女緊皺著眉,“為什么……在……嘶——嘶——”黑蛇在那少年的手臂上蠕動,少年安撫似的摸了摸它們的頭,歪頭看著面前半蹲在地上的妹妹。
菱形的瞳孔中藏匿著粘膩的黑。
“哥,我們?nèi)ブ兄蕖?br>
祂在那里?!?br>
少女緩緩站起身,緊閉的雙眼沒有遮住她狂熱的心喜,她為找到神明而狂喜。
神明,神明……!
巫族人只有在神明的注視下,才能夠真正的稱得上為“巫”。
靈山大人,我們一定會找到您的,請再次…再次賦予“巫”活著的權(quán)利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