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前最后一天,
邵辰花了一天的時間,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。
曾經(jīng)段薇然心疼他,說要讓他一輩子都遠庖廚,不用操心柴米油鹽,這些年,他的確也是這么做的。
所以他始終不會做飯,這次更是兵荒馬亂,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,炒菜的時候油又不小心濺到手臂上。
一頓飯下來,整個人都狼狽不堪。
但終究還是做出了一頓像樣的飯菜。
日薄西山時,段薇然回來了。
一進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,她有些詫異。
走近后看到邵辰手上的刀傷和燙傷,臉色立刻就變了。
“怎么弄得?不是說不準你進廚房嗎?”
她眼底的心疼并不似作假,下一秒就急得直接將人拉到了沙發(fā)上。
然后拿出醫(yī)藥箱給他涂藥。
那小心翼翼的動作,仿佛怕他碎了似的。
“阿辰,以后千萬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,刀切在你身上,我比你還疼?!?br>邵辰抬眸凝視著她的臉。
她雙眉緊蹙,簡直恨不得傷口長在自己身上一樣。
可也是這樣的她,生生磨滅了他在婚姻里的所有希望。
涂完藥,段薇然握著他滿是傷口的手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。
“怎么沒戴婚戒?”
那枚婚戒,早已被他拿去燒掉了。
邵辰平靜的說:“不小心弄丟了?!?br>婚戒是結(jié)婚時段薇然挑了很久才選中的,婚禮中戴上的時候,她的手甚至在發(fā)抖。
可現(xiàn)在他說弄丟了,她也沒太當回事。
只是溫柔的說:“沒關(guān)系,我再給你買一對新的?!?br>邵辰?jīng)]說話,段薇然這才仔細環(huán)顧四周,終于發(fā)現(xiàn)家里似乎越來越空了。
甚至空的有些不對勁。
她看向邵辰:“你扔了很多東西嗎,怎么感覺家里這么空?”
邵辰坦誠的點頭:“我把結(jié)婚時買的東西,全都扔了。”
段薇然以為他是在做什么斷舍離,沒太過問,拿出一張卡給他。
“扔了也好,舊的不去新的不來,你想買什么就去買?!?br>聽到這句話,邵辰先是一愣。
隨即卻笑了。
笑中含淚,喃喃重復:“是啊,舊的不去,新的不來?!?br>他垂眸,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,“去吃飯吧?!?br>聞言,段薇然牽著他走向餐桌。
“今天怎么想起來做飯了?”
邵辰回復她:“想跟你好好吃一頓飯?!?br>他今天好像有點像以前的樣子,又開始有些黏她。
段薇然莫名心情很好。
剛要坐下,懷里的手機忽然響了。
看到備注后,臉色一變,說是工作電話,去便了外面接聽。
邵辰神色未變。
他知道是紀哲打來的,因為在這之前,他就給自己發(fā)了消息。
我知道她在你身邊,信不信,只要我一個電話,她就會馬上來找我。
果然,很快段薇然就回來了。
神色有些匆忙:“阿辰,公司突然有急事,你等我,我很快回來?!?br>邵辰什么也沒說,抬眸看向她。
目光,平淡,寂然又溫和。
他知道她要去做什么,但他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。
早在一個月前,決定脫離世界的那一刻。
他就放棄挽留她了。
“去吧?!?br>段薇然沒有多想,親了親他的臉頰,點了點頭。
可下一秒,在段薇然轉(zhuǎn)身離開時,他又突然叫住她。
“段薇然,往前走,不要再回頭了?!?br>話音剛落,段薇然腳步一頓。
回眸看見他臉上淡淡的笑意,心里卻閃過一絲異樣和慌張。
她總覺得,今天的邵辰有些奇怪。
但她想著方才的電話,著急離開,只留下一句:“老公,我很快回來陪你。”
段薇然走了。
邵辰親眼看見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。
最后,徹底不見。
而在她離開之后,他便起身倒掉了所有的飯菜,甚至還洗好碗擺放整齊。
最后,他從廚房走出來,站在客廳中間。
注視著這個生活了很多年的家。
這個他們一點一點打理出來的家。
已經(jīng)看不太出曾經(jīng)的模樣了,因為他實在是扔掉了太多東西。
不要的東西,就應該扔掉。
不應該一邊擁有新的,一邊卻舍不得舊的。
邵辰閉了閉眼,召喚出系統(tǒng)。
“系統(tǒng),送我回家吧。”
下一秒,金色的系統(tǒng)跳了出來。
機械的提醒他:宿主,脫離程序即將啟動,身體會產(chǎn)生強烈痛覺,請做好準備。
邵辰麻木的笑了笑。
“我做好準備了?!?br>再痛,也不會比他留在這里更痛了。
很快,眼前的金光開始閃爍。
身體也傳來陌生的酥麻電流,然后逐漸放大,
最后仿佛電擊時突然把頻率開到最大!
邵辰疼得大汗淋漓,渾身一顫,怦然倒在地上。
他躺在地上,劇烈疼痛不停地在身上游走,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感覺一道白光將他籠罩,隨即,整個人渾身一輕。
邵辰感受到自己正在消失,臉上帶著期待與解脫。
段薇然,我回家了。
你我,
永不再見……
今天的段薇然顯然不在狀況,紀哲一眼就看了出來。他剝干凈葡萄的皮,將晶瑩剔透的果肉含在口中,俯身遞了上去。
他生得年輕俊美,眉眼間有淡淡的少年氣,唇瓣染了果汁的甜蜜氣息,和柑橘味男士香水相得益彰,是平日段薇然最愛的那副姿態(tài)。
可她仍在走神,眉間的川字紋擰得愈來愈深,下意識側(cè)過頭避開了他的諂媚。
紀哲原本英俊的面容便生出了強烈的不甘,他冷哼一聲坐回沙發(fā),略帶酸氣地說:“不喜歡干嘛還待在這?又在想誰?”
段薇然卻沒有像他料想那般輕憐重惜地哄,只是抱歉地看了一眼,匆匆地站起了身,拿上一旁擱置的大衣,快步走向門口。
“我今天還有點急事,阿哲,下次再見?!?br>廚房里的砂鍋還在燉著段薇然最愛喝的粥,咕嚕嚕的聲響里,紀哲攥緊了掌心,指甲深深嵌入皮肉,他好似感受不到痛意,怨毒地盯著門口。
肯定是邵辰,不用猜測他就知道,段薇然又是為了邵辰把他丟下。
紀哲真想不通,人人皆說七年之癢,可段薇然和邵辰都快度過了兩個七年,憑什么她還那么愛他?
他比邵辰年輕,比邵辰身材好,又長的帥氣,只要是有心,任何女人都會被他吸引,邵辰這么多年早該看膩了,又憑什么讓段薇然的一顆心都拴在了他身上?
他百思不得其解,目光冷冷地看著那口鍋,怒氣就像是粥面上連接不斷冒出來的氣泡,干脆利落地伸手端起來,一并倒進了垃圾桶。
段薇然從早上出門時就隱約覺得不對勁,她坐進車內(nèi)的時間就已經(jīng)打了許多電話給邵辰,但無一例外沒有接通,只得打給了下屬。
“去看看邵辰在不在家,”她內(nèi)心隱隱發(fā)慌,沒有一句廢話,短促地說,“快去?!?br>助理嚇了一跳,他住的地方離段薇然的家很近,便沒有掛斷電話,一路小跑著上了樓。
聽著那頭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,段薇然的油門踩到了底,她知道自己肯定超速了。
一路風馳電掣到了家門口,助理還在一聲聲喊著邵辰的名字,段薇然推開他從口袋里掏出鑰匙,連手都在緊張得發(fā)抖。三番四次沒能插進鑰匙孔。
咔噠一聲,門開了,屋里空無一人。
段薇然喘著粗氣,心中的不安愈發(fā)放大了,助理從沒見過她這么著急的模樣,連忙道:“或許先生只是出門了,姐你先別急?!?br>“小杜,”段薇然怔怔地說,“你覺不覺得,屋子里好空?!?br>姓杜的助理愣了愣,他從前也來過段薇然家取文件,聽完這話環(huán)顧四周,果然發(fā)現(xiàn)屋子里空空蕩蕩的。
段薇然連鞋都忘記了換,快步?jīng)_向房間,衣帽間也被搬空了一大半,只剩下她自己的衣服和邵辰幫她搭配好的服飾孤零零的掛在其中。
浴室、臥室、客廳、廚房,曾經(jīng)邵辰帶來的東西都消失了,就像有雙大手無情抹去了他所有的存在痕跡。
她發(fā)了瘋一般地到處尋找,試圖能夠找到一點點證明邵辰不是幻覺的證據(jù),直到猛地拉開客廳那個常年不使用的抽屜。
那些照片便如雪山崩塌般冒了出來,一張張飄落在地。
助理是知道老板在外面有情人這件事的,但當那照片灑落在客廳時,他還是感覺到胸口沉悶的窒息。
邵辰無疑是個很好的人,他善解人意,寬厚大方,不僅對老板關(guān)懷備至,還會愛屋及烏給他們這些下屬送夜宵和餐點。
但哪個人成功后不會在外找新人玩玩?只要沒有拋棄原配,就不算十分出格的事情,老板對邵辰依舊很好,好到讓下屬羨慕自己不是邵辰,所以他一直替段薇然瞞著邵辰。
現(xiàn)在事情顯然敗露了。
段薇然抓著一疊照片,手指用力到泛起白色,她顫抖著翻開后面的字跡,腦袋像充血了一般突突直跳。
她對紀哲一直都是玩玩而已的態(tài)度,沒想到他真的有膽量挑釁邵辰,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,同時又感到難以言說的后悔——
邵辰是一個不會遷就的男人,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,他也陪著自己吃過很多苦,可那都是建立在段薇然愛著他的,他也同樣愛著段薇然的前提,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。
從日期上看來,他已經(jīng)知道這件事很久了。
段薇然回憶起那幾次邵辰行為的異樣,牙齒咬得咯吱作響,她最恨的就是別人憑著自己的一點好臉色蹬鼻子上臉,但現(xiàn)在最要緊的不是處置紀哲,而是找到邵辰。
現(xiàn)在看來,最大的可能性是他離家出走了。
段薇然打了兩個電話,先后給邵辰的朋友和警局,再去找了物業(yè)調(diào)監(jiān)控。
可監(jiān)控已經(jīng)慢放了很多,物業(yè)的安保人員都說沒有看見他們這棟樓層有疑似邵辰的人進出。
換句話說,他應該還在樓里。
段薇然決心一扇扇門敲響去問,她已經(jīng)想好怎么向邵辰道歉了,他很心軟,只要自己認真道歉保證再也不犯,邵辰是會原諒她的。
但前提是,她能找到他。
物業(yè)那邊也一直在注意小區(qū)門口的進出人群,卻一直沒有新的發(fā)現(xiàn),段薇然這幾天遭遇了無數(shù)白眼,卻還是邊道歉邊敲門,試圖找到邵辰。
她失敗了,邵辰就宛如憑空消失了一般,不愿再出現(xiàn)在她面前。